把大象放进冰箱要几步?听到这个问题,可能绝大多数人所想的都不是答案,而是:这怎么可能?
倒退几百年,若是问起做一个胃大部切除术需要几步时,绝大多数外科大夫也会嗤之以鼻:“那不可能!”“那是人类医学的禁区!”“谁要是敢挑战,那就是自找没趣。”“病人一定会死的。”……
“人类的胃是不能通过手术切除的”,千百年来人们都坚信这一点。所以胃溃疡这一现在看来并不可怕的疾病在当时如同瘟疫,一旦穿孔,那就等于几乎宣判了死刑……胃癌也是如此,当然人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疾病的进展,甚至大多数人坚信人类永远不可能通过手术把病灶给切掉。
1602年,意大利传教式利玛窦来到中国明朝的第二年,荷兰在东亚成立了东印度公司。而这些为了信仰或利益远漂东方的洋人肯定不会知道,在他们的故乡,已经有人打起了胃部手术的主意。
一个专业的马戏团飞镖演员的不专业表演使得飞刀“正中目标”——只是这个目标不是他们预想的苹果,而是演员的胃。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手术成功的概率或许比普通人蒙着眼扔飞刀射中目标的概率高不到哪儿去,毕竟对手术大夫Florian Mathies而言,开刀只是个兼职——他是个布拉格的理发师罢了。不过既然什么都不做的话病人一定会死,他们就抱着这一丝希望尝试了一下。于是,目前发现的最早被记录下来的人类胃部手术(注意是“成功”的胃部手术)就这么发生了。
有了这个先例,人们似乎对胃部外伤手术有了信心和经验,无论刀子是插进去,飞进去甚至是吞进去的,总有人敢尝试着通过手术来挽救病人的生命。不过“拔刀相助”是一回事儿,开刀治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做胃大部切除手术仍然对医生和患者而言是个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大象在房间里,却进不了冰箱。
医生们一直在失败。十九世纪中叶,斯特拉斯堡的Charles Sedillot教授44次企图手术切除患者的胃部,换来的是44次失败。即便是这样接近百分之百的失败率的情况下,医生还是不断地尝试着还是在失败之路上勇往无前。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医生和患者们一直就这么坚持不懈地失败着,并且记录着这些失败。
任何一个在那个时代的人,可能都会想:别开玩笑了,还有什么好尝试的呢?已经这么明显这是百分之百会失败的了。
仍有人坚持着。1881年1月29日,Theodor Billroth教授在他维也纳的诊所里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例成功的胃部分切除术。患者是一名名叫Therese Heller的44岁女胃癌患者。
或许只是一例意外?并非如此。数年来,他和他的助手们一直兢兢业业地在这条路上默默前行,为的是能够最终实现胃的手术切除。在第一例成功手术的数年以前,他就曾经豪言:人类离手术切除胃已经不远了。
这样的豪言壮语放在现在来看,自然充分体现了Billroth的勇气、毅力以及先见之明。但在那个时候,针对一项死亡率接近100%的手术而言,Billroth需要面对的嘲笑、诋毁与压力,又岂是我们能够轻松想象的?
他深知如果这个手术由未经过训练并且不熟练的外科大夫来完成的话,将仍然是一个死亡率高上天的危险操作。他并没有一味地重复着之前的失败,而是系统地进行了解剖、生理以及技术上的研究,并在动物实验上一再验证了手术的可行性。对于那些质疑他的人,他反驳道:“那些认为这个手术只是莽撞蛮干的意见实在不值一驳……对于那些有过动物手术经验,或是有过类似手术经验的外科大夫而言,他们不会质疑这项手术技术将会并且一定会实现。”
第一步,打开冰箱;第二步,把大象放进冰箱;第三步,关上冰箱门。
当我们真正把大象放进冰箱之后,一切似乎就变得顺其自然了。谁也不会再质疑胃切除的可行性。虽然还是有人批评Billroth的鲁莽,但他和他的团队已经开始讨论他们未来的研究内容:胃手术切除的适应症和禁忌症。
教科书里写道:“消化道重建手术始于1881年,Theodor Billroth在维也纳成功开展第一例Billroth-I式胃部分切除术。1883年,Courvoisier首次施行胃部分切除术结肠后胃空肠吻合术。1884年,Rydygier对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施行了胃大部切除术及胃空肠吻合术,并对吻合技术作了较大改进。至1885年,Billroth和Von Hacker成功施行了胃大部切除术,关闭胃和十二指肠残端,并在结肠前行胃空肠吻合术,即Billroth-II式,该术式后发展成为治疗十二指肠溃疡的经典术式。”
当我们回忆过去,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但请别忘记,当初这些名字以及更多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人们把“大象”放进了冰箱。(作者/北大肿瘤医院 季加孚 吴舟桥 特约编辑/刘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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