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上大夫” 医生为谁扛罪过

任何单位和个人与心理卫生医疗机构串通，将无精神疾病人员送院诊治，并导致人身、财产损失等严重后果，将负刑责。近日，深圳市人大常委会审议了《特区心理卫生条例(草案)》，该条例有望年底出台。这就意味着，“被精神病”致严重后果，医生要负刑责。对此，有专家认为，“这一条实施起来举证并不容易，但对于有此倾向的个人是一种威慑。

精神卫生立法最大的分歧是什么?一位曾多次参加起草的专家曾给出答案：精神科医生与公众、患者、法律界人士等在精神病患者的强制收治问题上，分歧巨大。一旦《精神卫生法》直接授权医生可以强制收治，很多人会担心，医生会滥用权力，导致那些“被精神病”案例发生。从这个角度而言，“医生有可能要负刑责”或许正因此而来。一家媒体就将之解读成这样一个毛骨悚然的标题——《深圳将立法严防“被精神病”医生误诊或负刑责》。

无论如何，对精神科医生甚至对整个医生群体而言，这可能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不可否认，医生群体里的确有这样的害群之马。他们丧失了基本的职业素质，在金钱或权力的诱惑下，将正常人鉴定为精神病，并且按照领导们的“旨意”，将这些无辜而可怜的人“关押”在精神病院，给他们使用精神镇静类的药物，摧毁他们的精神意志，还有身体。但问题在于，这样的医生占的比例是极低的，大多数医生都忠实于自己的专业，他们经受过多年的医学教育，应该明白，医疗手段是用来救人而非害人的。但为什么一些人选择这样干?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无奈与耻辱。因为被收买的是医院管理者，医生们只不过是被胁迫的角色，只能有非黑即白的选择，要么服从，要么走人。

客观地说，一个医生，因为被收买，就用自己的诊治权去伤害病人，无情地去摧毁他们的身体还有生活。这样冷血的医生其实是极少的。这本来就是在犯罪。在医疗领域，一个医生如果误诊，让病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他们很可能会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比如被吊销行医资格。如果病人没病，医生却给之使用了处方类的药品，那等于涉嫌故意伤人罪，会受到刑法的追究。很多媒体曾多次报道过类似的案例。

但现在，这一点被格外强调了，医生误诊可能要受刑责。为了缓慰医生们的对抗心理，立法者设置了前提——“致严重后果”。但这样严苛的法律，寥寥几个字，却有可能对医生们产生很大的现实影响。在收治精神病患者这件事情上，他们有可能会因此变得愈加保守。有人说，保守一些，谨慎一些，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当然不是。

因为医疗纠纷层出不穷，医患矛盾像火药筒一样，随时都可能因某些医疗意外被点燃。在收治精神病患者这件事情上，为了少惹麻烦，大多数的医生态度本来就非常“保守”。现在，在这样“杀气腾腾”的杀威棒下，医生们只会在这个保守的方向上再后退一步。因为，如果一不小心犯了错，就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还有什么会比这件事情更恐怖?如果碰到那些不认为自己有病的患者，还有不懂医疗的家属，医生们最好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放弃自己的立场与专业判断，让这些“正常”的患者重新流入社会。毕竟，这种误诊是无责任的。

近日，一位医疗专家曾提出这样的警告：“精神病患者在发病时伤害无辜百姓的事件，比‘被精神病’事件要多得多。”他认为，我国有1600万“真正的”重性精神病患者，其中有明确肇事肇祸等“危险行为”的患者约占10%。这就意味着，如果精神科医生放弃了自己的专业性意见，很有可能意味着，很多实际上需要治疗的患者得不到及时治疗，进而导致病情恶化和精神残疾，以及许多本可避免的危害发生。比如，精神病患者肇事伤人，危害社会公共安全。

在已经被报道的“被精神病”案例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地方官员借维稳为由，胁迫精神病医疗机构充当“帮凶”，对那些无辜的上访者进行报复和打击。在这里，精神科医生的权力不是过大，而是太小。医院领导没办法拒绝权力的非分要求，医生们没法坚持自己的专业性意见，他们在胁迫之下才成为了不情愿的“帮凶”，这才是要害所在。现在，在这样的法规下，被胁迫的医生却要受到一样的严惩，甚至代替他们，成了舆论关注的焦点人物，这公平吗?

从医疗本身特点来看，误诊难以避免，再高明的医生在行医过程中都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完美。他们也很难预估得到，自己的误诊会给病人带来哪些医疗意外。尽管误诊的风险无处不在，但医生们的权威性与专业性依然需要得到足够的保护，法律应该鼓励他们去坚持自己的专业性判断。而不是因为恐惧误诊的可怕性，就人为地绑住医生的手脚。即使是在那些法律法规相对完善的国家，医生们也不可能因为误诊就要被投入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