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自武汉某专家的一则地沟油调查，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注意。无论是地沟油“毒性超砒霜百倍”的骇人论证，还是中国人“每十顿饭便有一顿可能是地沟油”的惊人推断，无不吸引人们的眼球。
而在诸多讨论背后，作为关注焦点的“主角”，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沟油，其诸多“正途”却鲜为人知。只要处理得当，地沟油就可以变废为宝，成为化工原料或上等燃料。然而由于诸多因素，地沟油却流入了最不该流入的餐饮市场。是什么原因让地沟油无法走入正途？本报记者进行了一番探访。
用处 可变清洁能源
充满食物残渣，臭气四溢，颜色乌黑……地沟油给公众的印象颇为不良，不过在专家眼里，地沟油却有着很多用途，清华大学应用化学研究所所长刘德华介绍，作为餐饮废弃物的地沟油，实际上在各个层面都有着很多应用的空间。
“地沟油最简单的应用方法是直接作为锅炉燃料，经过处理后也可以转化成各种化工用品，不过市场最大、应用前景最好的，还是作为制造生物柴油的原料。”刘德华教授介绍，所谓生物柴油，是以动植物油脂及废食用油为原料制成的液体燃料。
刘德华教授向记者展示了两组图片——未经处理的地沟油浑浊泛着黑红色，不过经过处理制作成的生物柴油清澈透明，看不到一点杂质。作为可再生的清洁能源，生物柴油已在美国、欧盟、韩国及东南亚很多国家推广使用。生物柴油的开发与使用也已引起了我国政府相关部门及企业的高度重视，被列为国家重点产业发展方向之一。
“经过简单提炼的地沟油，在转化成生物柴油的过程中，理论上基本没有耗损，1吨地沟油就能生产1吨生物柴油。”北京市清研利华石油化学技术有限公司工程师卢力表示，即使考虑到地沟油中含有水、食物残渣等杂质的问题，地沟油转化生物柴油的利用率也在八成以上，可说是生物柴油的优良原料：“在许多国家，生物柴油必须占据柴油使用的一定比例，例如我们的邻国韩国，政府规定每年2%的柴油必须使用生物柴油，而且这个比例还在逐年递增。”
不过虽然有着诸多用途，地沟油却并没有广泛地走入这些“正途”。据一家生产生物柴油的企业介绍，在企业全年生产的生物柴油中，以地沟油为主要原料的比例不超过两成。与此同时，生物柴油在我国的产量也无法与欧美国家相比，据刘德华教授透露，目前我国生物柴油的产能仅300万吨，而每年产量更仅仅停留在几十万吨，即使这些生物柴油均由地沟油生产，也无法消化我国每年上千万吨的地沟油产生量。
成本 化工厂拼不过小饭馆
“由于国家没有相关的扶持政策，生物柴油一直是处于弱势的状态。”刘德华教授介绍，由于我国目前尚没有具有可操作性的生物柴油国家标准，因此在各大石油公司进行销售时，生物柴油基本不被考虑在内：“加油站使用生物柴油没有明确的标准，还会给加油站带来风险，所以大加油站都不大可能使用生物柴油；而小加油站只有在生物柴油价格很合算时才会用，这就决定了生物柴油的定价肯定小于石化柴油。”
定价权处于弱势，便无法给加油站带来利益，自然也无法推动生物柴油的销售。与此同时，将生物柴油作为地沟油消化主渠道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地沟油的收购成本高居不下。
“比起其他原料，地沟油成本太高了，不太划算。”卢力向记者介绍了地沟油的处理流程——一口大锅，几个人，将四处收来的地沟油加水50至60摄氏度熬制，食物残渣及其他物质便会溶入水中或自然沉淀，而浮在水面上的，便是初步炼制的地沟油。
“只需要300元每吨的成本，就能把这样的地沟油变回餐桌，自然比卖给我们合算。”卢力介绍，目前生物柴油企业收购地沟油的成本基本在3500元至4000元每吨，再加上生物柴油制造成本需要约千元每吨，则生产出的生物柴油基本没有利润。而如果使用化工厂的酸化油作为生产原料，不仅生产效率较高，每吨成本也比地沟油低2000元左右。因此生物柴油的生产厂家，基本只在酸化油生产淡季，才会考虑使用地沟油，“我们的企业要盈利，不可能单单为了环保卫生就用地沟油，除非地沟油的成本降下来。不过对于餐饮行业来说，不到四千的油价格非常低。”
然而地沟油的降价，似乎并不可能简单由市场规律完成。一位生物柴油企业的负责人表示，由于地沟油的收集过程需要很多人力，后期处理也需要一定时间和成本，因此从客观上计算，其成本不可能低于作为化工厂副产品的酸化油。而作为地沟油回收商，将地沟油简单处理后作为餐饮用油再次销售，显然也比作为化工原料销售能够获得更多利益。因此如果想降低地沟油的使用成本，只能由政府进行介入，在增强地沟油回收利用的监管同时，给使用地沟油生产生物柴油的企业一些补偿：“国外政府对生产生物柴油的企业进行扶植，通常可以通过免税退税，或者使用补贴的手段。”
监管 有的回收公司成了傀儡
“北京市地沟油的数量无法计算，是个巨大的数字，流向哪里应该有强力的监管。”一位知情者透露，北京市各区县均有专业的废油脂回收公司，然而由于回收积极性不强，且向餐饮企业支付费用少，因此比不过“野路子”。有些回收公司甚至已成为地沟油回收公司的傀儡。而不少餐饮行业为了应付上级的检查，只将一部分地沟油上缴，其他部分则卖给其他地沟油公司以获得利润。
卢力表示，由于地沟油脱色脱臭达到感官无差异的技术难度不大，不需要特殊设备，同时使用的几种化工原料都是常用品，想要控制地沟油重炼难度很大，因此只能从地沟油的收购环节进行控制。武汉工业学院何东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控制地沟油流回餐桌，主要的办法要从地沟油的源头——收购环节入手。
旅日作家萨苏在自己的博客上也介绍了日本处理地沟油的方法，其中便提及，日本的地沟油由专业的回收公司进行回收，并以较高价格卖给日本政府。其价格高于无良企业可以接受的价格，使其因无利可图而自然选择放弃。
“国家必须统一收购地沟油，在给餐饮企业实惠的同时，严格打击私下买卖的企业。”卢力表示，餐饮企业销售地沟油可以得到很高利润，因此简单的罚款并不能减小餐馆出售地沟油的积极性。
刘德华教授也表示，几年前厦门市曾试点专门收购地沟油，采用统一的服装和车辆，却被不良地沟油收购商追打，因此政府对于收购过程的监管必须严格，否则不可能长期坚持。与此同时，地沟油收购后的处理过程同样需要监管：“我们曾调研地沟油的回收公司，他们的车确实拉进了化工厂，但拉进化工厂后最后如何处理，就没人管了。”
整治 须更新食用油国标
地沟油回收成本高，生物柴油市场小……一系列的问题，都与一个问题相连——相关国家标准的制订及更新。刘德华教授表示，由于相关的生物柴油标准迟迟没有出台，现行标准没有可操作性，因此制约了生物柴油使用范围的扩大。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表示，生物柴油相关标准的方案上交有关部门已经超过一年时间，但迟迟不能执行，这也影响了生物柴油行业的发展。刘德华教授介绍，目前中国有1.3亿吨的柴油使用量，即使生物柴油能占到总使用量的1%，也将具有非常大的发展空间。而生物柴油行业的发展，将是解决地沟油有效使用的最大“出口”。
与此同时，走上餐桌的地沟油如何鉴定，同样建立在国家标准的更新上。由于食用油标准发布已久，其中对于地沟油中可能含有的有害物质并没有明确规定，这也导致对于地沟油的检测有一定的难度。
“这就像牛奶标准和三聚氰胺的关系，之前的标准只知道检测氮含量，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检测标准不合理。”刘德华教授表示，由于地沟油反复使用及脱色脱臭过程中会产生大量微生物及各种化工原料，因此理论上有可行的检测方法，只不过没有人专门研究。有关部门应尽快更新食用油相关标准，完善对于食用油中有害物质的检验标准。